被离本想窜进四周的闾里可身后那二十多人跟得甚紧这二十多人中有七八个是国府的从人盯得极紧。(173)

眼见离大队远了被离拔出剑来周围人吃了一惊还未等他们相询被离急转身向右侧闾里跑去。

一个国府从人喝道:“到哪里去?”追了上来其余人停了停也追了上前纷纷道:“这人想逃!”“只怕是奸细!”一起仗着明晃晃的铜剑追过来。

被离虽练过剑术苦不甚精不敢与这二十多人动手他窜过一巷身后的人已经渐渐逼得近了。巷中若有其他途人不是被国阚二府的这些人推跌便是一剑刺倒。

忽激见前面一人缓缓走来被离只觉得这人甚是高大不及细看他怕这些人伤了这途人忙挥手道:“快让开!”可那人却浑不在意直走上来被离收不住脚从那人身侧闪了过去。

便听身后人纷纷叫嚷被离回头时便见那人正与这些人动手地上已经躺下了二十一二人在地上翻滚呻吟看来并未致命不过受伤颇重只剩下四个人与那人交手。被离心中大惊想不到这人连腰间的佩剑也未拔出只用一双手在在一转头间已经有二十多人被那人击倒真可谓快如闪电了。

细看那人见他是个十五六岁年纪的俊朗少年身高却有一丈被离这几年周游列国阅人无数只见过伍子胥有这么高再未见过如此高大之人。这少年空手双手拳脚如飞此刻一掌向一人击去那人惊骇之下以手中长干格挡便听“嘭”的一声那长干裂成了无数碎片飞了开去那人被少年一掌推在肩头上随着其长声惨呼骨碎之声清晰可辨那人被这一推倒飞出去足有两丈多远。被离心中突突乱跳心忖这少年手上劲力当真是大得骇人且其手掌之坚硬胜过镶满大铜钉的硬木长干也不知道这少年手上练过什么功夫。国阚二府剩下的三人见这少年如凶猛吓得一声喊转身便逃。

这少年喝道:“如此草菅人命之徒还想逃么?”追了上去。

被离在后面急喊:“兄台留步!”赶出巷时那少年已经不知所踪。被离摇了摇头暗暗叹气心忖:“这少年勇武异常是个非凡人物。”又想:“他衣着华丽想是贵族子侄既然不是阚、高二家的人不知道是否田、鲍、晏等家的子侄?”正寻思间便见大道上人众纷乱士卒飞跑而来被离本想去看看被那少年击倒的那些人此刻却来不及怕被乱兵现难以解说忙闪身到了附近的闾里之中缩藏起来。

待众军散尽被离才从附近的屋后转了出来。此时他已将甲胄脱下弃在一边向南走去。

被离自从弃官离国之后周游天下到过的地方颇多。这临淄城与天下间其它的城也差不多只不过大一些而已。城中大道纵横道旁是整齐划一的闾里一片一片由矮墙围成方形每一闾里的四边都有道门晨开暮闭坊内有十字曲巷、藩坊、教坊、作坊闾中四角有水井还有不少空地。有的一整个闾里都是一户人所居那是士大夫的府第其门户自然不受晨开暮闭的法度所管。此时城中烟火渐渐熄灭各闾也打开了先前乱时所闭的门禁。从市肆走过时见商肆都已营作整个临淄城恍若无事生一般。

被离叹了口气心想:“如今列国纷争百姓饱受战乱之苦这厮杀争战百姓早已经见惯了。”

齐简公亡故的消息还未传出被离当然不知道心道:“如今临淄城一片混乱不宜久留还是到鲁国去拜访孔子才是。”

走了一会转了个弯便见前面乱糟糟的数十兵士正在忙碌。

被离走到近处便见地上横着数十具尸体尸身上如刺猬般插满了利箭被离抬起了头便见右手边闾里之中有一家寿材坊心中恍然心道:“这些尸体便是阚止请来的董门刺客了!”

只见诸军士将尸体身上插着的箭一枝枝拔出来然后众人将一具具尸体搬起来放在一边的牛车上。其中一人似是个兵尉之类的小官站在一旁大声地号施令:“快点快点!田相吩咐这些人虽是刺客却都是些勇士要予以厚葬我们得尽快运到城外去。”

被离心知董门势力庞大手段厉害田恒不敢太过得罪。至于杀死了这些董门中人那是对付刺客的手段董门也未必会在意若是对尸体不敬那可是犯了董门之忌恐怕非大为报复不可。

被离见街上乱哄哄的这些兵士七手八脚地阻住了去路索性退到一边的一座大宅子门边静候这些兵士做完公干好让出路来。信步走到门边抬头向大门之上看了看只见这大宅子墙高门厚显得气派不凡以被离所见连许多大夫贵族的门第也未必有这般气势门上一个巨大的黄灿灿的铜牌上镶着四个大字:“渠公之宅”。

被离心道:“原来这便是富可敌国的渠公住的地方。”

渠公是天下有名的大富豪出身于齐国渠地年少时贩盐致富如今从事冶铁、畜牧、渔盐家业奇大据说连齐简公未当国君之前也曾向他借过万金。财大自然势大齐国的权贵等闲也不愿意得罪他。

被离虽然听说过渠公的事却与他从无来往便静站一旁等候。

只见那些军士66续续将尸体搬上牛车一名年轻的军士正蹲在一旁从尸体上拔那些箭。

此时这军士正给一具尸体拔箭才拔出第二支箭那尸体忽地动了动。这军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兵尉问道:“什么事?”

这军士面色惨白道:“这……这人似乎还没死!”

兵尉吃了一惊看着那具尸体上插着的十余支箭失声笑的:“胆小鬼你定是眼花了这人中了这么多箭哪有不死的?”

众兵士在一旁都笑。

兵尉一边说一边走了过去弯下腰来抓住那尸体上的一支箭用力向上一拔。

那尸体痛吼一声霍然睁开了眼从地上跳了起来劈手一拳将兵尉打了个跟斗。

众军士大骇纷纷叫道:“尸变!尸变!”

那“尸体”闪身到一个兵士身旁一把抓住了一名兵士腰间的剑柄飞起一脚将那兵士踢翻顺势拔出了剑来。他一剑在手剑光霍霍一连砍翻了五六人。

众兵士大骇之余纷纷执戈矛铜剑围了上来。

那“尸体”身上淌着血向周围略看了看长剑划了个圈飞身向渠公府这边退了过来。

被离站在渠公府旁看得一清二楚心中虽惊却想:“这人定是没有死透受伤昏厥兵士给他拔箭时将他痛醒了转来!”见这“尸体”浑身淌血刺猬般正向自己所站之处扑来情形委实有些可怖不加思索忙从腰间拔出了剑信手向那“尸体”刺了过去。

他虽然也曾练过剑终不甚精又怎伤得了董门刺客?这“尸体”虽然浑身伤痛却只是一闪身便轻轻易易避过了被离手中的剑。好在他并不向被离动手只是闯到渠公的门前大吼一声一剑向门缝劈去。

这“尸体”倒是聪明得紧知道若是沿街而逃是万万逃不出这临淄城的所以干脆直奔渠公之府。他一剑向门缝劈下只要将门内门闩劈断便可以踢开了门进入府中。至于他进府之后是想胁持府内的人为质还是另有所图谋便不得而知了。

正在这时府门忽地打开“尸体”这一剑便劈了个空。

府门才开一条缝忽地从门缝中飞出一条黑黝黝的手杖向“尸体”当胸点去。

杖势凌厉那“尸体”吃了一惊侧开了身一剑向杖后刺了过去这一剑是他全力而去势奇快欲是一击得手无论这持杖者是何人这一剑刺了过去那也是非死不可。

忽然那手杖由直刺变为横扫“当”的一声杖剑相交将“尸体”的剑荡了开去但那条手杖却丝毫无损原来竟是精铜所铸。

被离见这杖法精妙心中吃惊道:“原来渠公府中也有这般高手!”

只时门已大开正见门后站着一人左腋之下驻着一条铜杖右手握杖与那“尸体”斗在一起这人左腿裤管空荡荡的原来是个已损了一腿的瘸子!

那“尸体”浑身上下仍插着十余支箭此时动得急了浑身鲜血淌了一地流血一多手上便慢了起来。

那瘸子忽地虚晃一杖单脚立地身子一旋左手的铜杖忽起“嗤”的一声向那“尸体”头上刺去。

那“尸体”正用剑格挡瘸子的右杖哪里想得到这瘸子支在腋下的左杖也是件武器?这一下出奇不意便听“卟嗤”一声瘸子的铜杖从“尸体”左眼插入从脑后穿了出来。

瘸子右杖柱地左手一抖从“尸体”眼中拔出了铜杖那“尸体”扑在地上这次可真真正正成了一具尸体了!

被离张口结舌站在一旁看得呆了。

这时那兵尉惊魂未定地带着七八个士卒抢了上来向那瘸子陪笑道:“想不到竟会‘尸变’幸好九师父了得未被这恶尸闯进了门去惊了渠公!”

瘸子九师父摇头道:“不是‘尸变’这人只不过受了伤未死得透。”

兵尉奇道:“这人中了十几支箭竟然未死?”

九师父道:“你掀开他的外衣便可知道那是什么缘由了。”

兵尉上前扯开那尸体的外衣便见里面亮灿灿地穿着一件亮晃晃的衣甲是用金属链子编成这些链子极细是用金丝和精铁制成再将链子织在一起如同渔网编成这么件古怪的衣甲腋下用环扣住那些箭的箭头嵌在链间并未入肉那人看起来中了十余支箭其实真正射入身体的只有两支都在衣甲护不到之处奇道:“这是……?”

九师父道:“这是代国的一件宝物名叫金缕衣是用上好的精铁与陨铁混成的丝线穿织而成比起一般甲胄来不仅轻巧而且刀箭不入。三十年前代人内乱王子争位剑中圣人支离益相助小王子夺得大位小王子以此衣为谢从此这金缕衣归屠龙子所有在屠龙子的三件宝贝之中此衣名列第一。”

其时列国的衣甲一般都是皮制的革甲极少有铜甲更不用说铁甲了。这金缕衣竟能以铁链编织而成的确少见。

兵尉脸色一变忙道:“这些刺客若是都穿着这种衣服肯定还有没死的!”便欲命人检查尸体。

九师父道:“不忙这金缕衣天下仅此一件。只不过以这人的剑术看来在董门之中身份应是寻常为何身上会穿着屠龙子的这件宝衣?”

那兵尉自己拍了一下头笑道:“是小人胡涂这种东西若有多件也不会叫作宝贝了。”

其实这金缕衣只不过是一大块编织成网状的衣甲中间有个大洞只须将头颈穿过去将甲片前后折下肋胁处有金环扣上便算穿好了。

兵尉解开尸体腋下的金环将金缕衣脱下来笑道:“这衣服甚大若无九尺以上身材穿起来也不合身这人七尺多高定是偷来穿上的。”将金缕衣在自己身上比来比去显是欲据为己有。

九师父伸出了手道:“拿来!”

兵尉面露难色踌躇了一会不情愿地将金缕衣递给了瘸子。

只因这刺客是九师父所杀这件衣自然由九师父所得若是这人是兵尉所杀九师父也不好索要。

兵尉叹了口气命人将尸体抬走向九师父施礼道:“多谢列九师父援手小的这便去办事了。”带兵自去忙碌。

被离看着那九师父只觉颇有些面善他一生相人无数对人之面目记忆甚佳心道:“这人我以前定是见过。”

这时那九师父目光如电也向被离看了过来脸上忽露喜色大声道:“原来是被离先生!”

被离拱手道:“九师父我们究竟在何处见过呢?”他听兵尉叫这人为“九师父”便也这么叫。

那九师父上前挽住被离的手道:“被离先生我是南郭子綦的第九子当初你曾给我相过面的只不过我现在名叫列九。”

被离想了起来笑道:“原来是九少爷!你为何……?”眼光向列九的腿上瞧去。他以前见过列九那时列九还是双腿完好。

列九叹了口气道:“我这条腿是被大盗柳下跖斩断的。”

被离惊道:“什么?”

列九道:“十年前先生到了雒邑家父请先生为我们兄弟九人相面先生看完后说是我的命相最好天天可以吃肉。”

被离想了起来道:“是啊那时南郭先生反而大哭起来说你们在雒邑城南种菜以菜为食你反而可天天吃肉若无灾祸怎会有福?”

列九道:“先生与家父见识高明如今我在渠公府上闲时教家丁们一点粗浅的剑术渠公待我甚厚果然天天吃肉。”

被离叹道:“你又如何惹上了柳下跖还伤在他手里?”

列九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不如觅一酒肆详谈也算列九稍尽地主之谊。”

被离心想:“列九腿残确不宜长久站立。”点头答应。

列九叫来一个家丁命他将金缕衣拿回去自己带着被离到了渠公府内一间小木室中。

此室是列九居所甚是简陋两人喝了几杯酒言谈甚欢列九便说起他遇到柳下跖的事情。

原来南郭子綦是董悟之徒剑术极高后来不知何故被董悟逐出了师门。他醉心于剑甘于淡薄与九个儿子一起在成周城南种菜不与权贵交往。

列九从父学剑剑法在诸兄弟之中最好在成周城中十分有名不免有些年轻气盛。四年之前他奉父命到代国向祖师爷屠龙子支离益祝寿回国途中与北地的一帮牧马商人同行在列人城外遇到大盗柳下跖的人马拦截抢掠。

本来柳下跖有个规矩被抢若是顺利交出财货柳下跖绝不伤人取财物之七成留下三成给货主作盘缠。列九身无长物本也损失不大但他年轻气盛自视甚高又怎会乖乖就范?仗剑与贼众厮杀一连杀了柳下跖十七八名手下其中有两个是贼群中的高手。

柳下跖见他用的是董门剑法便问他是什么身份。列九自负剑法出众一心想与柳下跖一较高下心知这柳下跖算起来是自己师叔祖若说了出来恐怕便打不成便说是偷学的剑法。

柳下跖大怒亲自出手两人战了十几个回合列九便被斩断一腿。

柳下跖道:“偷学的剑法决计不会如此纯正你究竟是什么人?”

列九心道:“若是说出名号不免有损父亲的声誉。”执意不答。

柳下跖心有悔意知是伤了本门子侄见他倔强得紧只好携他同行一路上指点他的剑术道:“展某不小心断了你一腿有损你的剑术不过你双手仍然完好还是可练好剑法。”柳下惠、柳下跖本姓展氏是鲁国的大夫之族食邑在柳下。卿大夫士族才有姓时人喜欢用食邑之地为立家姓氏故而称为柳下氏。

柳下跖在待他伤愈送了他黄金十斤又给他一乘马车这才放了他回去。

列九人已残废自觉无面目再回成周遂流浪各地这日到了齐境遇到渠公恰至渠公手下的十多个家丁作乱欲杀害主人吞没财物被列九识破出手杀了作乱之人救了渠公的性命。

渠公见多识广见列九虽是残废剑术却高明得很便邀他到府中当剑术师父。列九心想:“四处流浪终非了局雒邑是不能回去的索性长居齐国也好。”便答应下来这才随渠公到了临淄道:“无功不受禄我是个残废干别的事不成不过可以为渠公守门。”渠公不愿委屈了他待以上宾之礼列九却定要住在府门边的房中为渠公看守门户渠公只好由得他。

渠公也曾问他的身份来厉列九不愿意父亲蒙羞不肯说出来他在列人城外断腿遂自称列九。南郭子綦一家是庶人没有姓氏南郭是因南郭子綦居于成周南郊故而这么称呼其名只有一个“綦”字又因他得人尊重故在“綦”前加一个“子”字。

列九无姓因在列人城附近变成瘸子遂以列为称称为列九。渠公尊称他“九师父”因渠公在齐国大有声名时间长了临淄城中很多人都知道了渠公府中有个“九师父”。

被离听完叹了口气道:“你在齐国三年你父亲可知道?”

列九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他的心目中的列九仍是以前那个恃才傲物的列九既使是死了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若是我这番模样回去徒惹老父伤心。”

被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被离说起先前被士卒追赶得一高大少年相救之事列九笑道:“此人必是王孙封齐人都称之为封少爷齐人之中只有他才这么高大。”被离问道:“这封少爷是何家子侄?”

当时习俗国君之子常以“公子”二字加如名前以为尊称如齐简公之弟姜骜人便称公子骜而大夫的子孙常以“王孙”加于名前。被离听窗外人说那年轻人叫王孙封是以有此一问。

列九微笑道:“这人其实名叫鲍封是鲍家的人。他年纪虽轻却是鲍息之弟鲍息的儿子虽然有了三十多岁见了他也得叫他一声‘二叔’。”

被离奇道:“大夫鲍息我是见过的他应该有四十六七岁了吧?为何他的兄弟如此年轻?”

列九笑道:“这些大夫姬妾众多俾女成群老兄少弟之事常有生又何足为奇?渠公与鲍封极好亲如家人。鲍封常在渠府一住盈月向我学过些剑法甚是相熟。”

被离问道:“先前若非此人在下早被国阚二府的人杀了。”他将先前的事说了一遍问道:“鲍封平日可住在鲍府之中?”

列九摇头道:“没有他与他母亲庆夫人住在东城外十里处的伍堡之中。”

被离心道:“原来这封少爷便是庆夫人之子。”先前他听阚止和国异说起过庆夫人顺嘴问道:“什么叫伍堡?”

列九道:“也难怪先生不知。鲍封自小与鲍家失散后来才找到回到鲍家时大概已经十二三岁了。三年前田恒初掌田氏宴请诸客客逾千人鲍封与其兄鲍息便在席上。田恒见舞妙肴丰由其是鼎中牛羊豕鱼凫肉均有忍不住叹道:‘上天对人的赐予太丰厚了!既有五谷又有鱼牛羊豕。’”

被离点头道:“田恒也说得是。”

列九道:“当时人人附合田恒之言可鲍封这小孩儿却道:‘并非如此。天地万物与人同生都是相类的不可分贵贱。人与万物智殊力异而分强弱并不是何物为何物而生。人取可食之物并非该物是上天因人而生它;蚊虫吸人之血、虎狼食人之肉难道是上天为了蚊虫虎狼而生人?这都是互生互死自然而然。’”

被离脸色微变抚掌赞道:“有见识!鲍封之言符合天道!”

列九续道:“众人见鲍封当众顶撞都以为田恒会生气。谁知道田乞沉吟良久哈哈大笑说是想不到鲍家会有如此高明的小儿。当日入宫时田恒向先君齐悼公请求请国君赐了一里之地给鲍封又赐良田百顷。此地在临淄之南的要紧之处名曰龙口左有山、右依水如同临淄南面的咽喉所在。庆夫人便亲自设计在该处建了一处居所修得十分坚固叫作伍堡。庆夫人最擅生意须惠陶器行销列国家财几可比于渠公建一个伍堡倒是花不了多少。”

被离点了点头道:“庆夫人不居鲍家却在城外另建居所倒也奇怪。”

列九也点头道:“先生不说我也不曾在意想起来这中间确实有些奇怪。我听渠公说大夫鲍息作为长兄对鲍封甚好但他的两个儿子却不喜欢这位‘二叔’令鲍大夫大为生气。”

两人正说着话忽有一位老者大踏步走了进来大声道:“哈哈原来被离先生来了九师父为何不告诉老夫?”

被离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六十多岁年纪生得十分矮胖颏下的胡须颇为稀疏有一半已经花白形象颇为不佳但两眼却炯炯有神露出精明之色。

列九站起身来叫了声:“渠公!”

被离心道:“原来这便是闻名天下、富可敌国的渠公!”站起来躬身施礼。

渠公大步上前紧紧握住被离双手笑道:“老夫一向仰慕先生今日得见大慰平生。”

被离道:“在下只不过是个江湖术士哪里当得渠公如此厚爱?”

渠公笑道:“先生是天下名士老夫只不过是个市井之徒能与先生一聚其实是老夫的荣幸。不管先生是否愿意老夫今日定要请先生到鄙府一叙。”

♀本书作者全威提醒您《天下春秋》最新章节在快▵小说全网首发无弹窗免费阅读kuaixs.cc♀(请来快▵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被离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却之不恭只好到府上打搅一番了。”心道:“这渠公口才便结为人谦下怪不得能大财。”

渠公看了看两人桌上的酒菜笑道:“这种东西怎能下酒?老夫开的这家酒肆只不过是骗人的钱贝而已怎可待客?不如到老夫家中尝一尝酒中绝品‘庆夫人酒’。”

三人离开酒店到渠公府中去。

被离问道:“‘庆夫人酒’又是什么?”

渠公笑道:“庆夫人是鄙国的酿酒高手她用上等之黍煮成麋添上几品奇花异果再加以酒母曲蘖酿成一种酒人称‘庆夫人酒’入口甘甜厚重醇香酒香三日不绝十分了不起。鄙国的公子骜尝遍天下之酒作有《酒经》将‘庆夫人酒’列为绝品天下之冠。”

被离听得心动舌痒欲尝道:“这样的酒在下还是第一次听见。”

渠公道:“这也难怪庆夫人酿这酒非是为了牟利。只因封少爷爱酒她这酒是为了儿子所酿每年只有三十壶其中至少有二十六壶落入了封少爷的肚中老夫家中那一壶是封少爷送的十分来之不易。”

被离叹道:“这鲍封当真有福气!”

三人说着话已到了渠公府大堂之侧的暖阁之中。

渠公吩咐了下人不一会下人端上食案摆上了满案蔬果食案旁各摆两个小铜鼎鼎中热气腾腾地是煮熟的牛肉和羊肉。渠公兴冲冲提来一壶酒远远便闻到一缕纯甜的酒香溢出令人嗅之欲醉口中流涎。

三人一连喝了三爵酒这才开始说话。

被离叹道:“渠公没有骗我这‘庆夫人酒’当真是天下第一!”

渠公笑道:“不瞒先生说老夫颇有些家财与封少爷交好自然不是为了庆夫人的金贝而是为了从封少爷手里骗点酒喝。”

被离知他说笑笑道:“渠公好不容易骗点酒来却入了在下口中岂非可惜?”

列九也笑道:“本来我这家传剑法不传外人但每次封少爷抱了酒来便只好教他一点剑法。如今我的剑法被他尽数学了去幸好他还时不时送酒给我。”

被离对这封少爷极感兴趣赞道:“有九师父这样的名师封少爷的剑法定是高明之极了。”

列九叹道:“我的剑术比他可差远了。”

被离奇道:“他的剑术还胜过九师父?”

列九道:“封少爷神力惊人天下少有一口剑使动剑上力道惊人更兼他动手之际不依常规施剑之时手脚并用常有别出心裁之处。在下与他比剑之时剑法被他膂力所克制剑术连四成也挥不出来有时他偶一剑使出与天外飞星了无痕迹是以不敌。若是他能随家父学剑成就至少十倍于我甚或还能过家父。”

被离皱起眉头若有所思一时无语。

渠公问道:“先生在想什么?”

被离道:“实不相瞒在下先前与九师父说话时次见过鲍封。在下适见第一眼见到他时便觉此子颇像在下的一个故人此刻越想越觉相似。”

列九笑道:“若论眼力天下间有谁比得上先生?”却见被离与渠公二人神色有异暗暗吃惊。

渠公脸上神色不定似带惊恐问道:“先生所说的故人不知是谁呢?”

被离盯着渠公缓缓道:“伍子胥!”

渠公脸色大变沉吟半晌苦笑道:“天下之事难道真的什么也瞒不过先生的这双神眼么?”

被离骇然愣了半晌缓缓道:“原来鲍封真的是伍相国的儿子!”

列九骇然伍子胥是天下人心目中的大英雄鲍封既是鲍息之弟怎么又成了伍子胥之子?

渠公叹道:“封儿确是伍子胥之子其真名叫伍封。”他伸手一摸下巴竟将胡须尽扯了下来这光秃秃的模样将列九吓了一跳。

渠公苦笑道:“老夫之所以与封儿亲厚是因为老夫本是庆夫人身边的寺人庆夫人和封儿本来就是老夫的主人。”

列九骇然道:“寺人?那庆夫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渠公道:“庆夫人就是庆公主她是吴王僚之幼女王子庆忌之妹。当年吴王阖闾使专诸刺杀了吴王僚王子庆忌自然要报仇。王子在攻吴之前自知必死将庆公主和吴宫重宝托付给老夫老夫之富全因有吴高重宝为本。先前九师父说封儿在剑法之中手足并施是因他练过庆公主亲授的空手搏虎的技击之术此技来自于王子庆忌。”

被离道:“先前在下被国高二府的从人追赶封少爷上前去转眼间便打倒了二十一二人手脚快得惊人劲力异常。”

列九瞠目道:“怪不得我觉得鲍……伍封的空手技击厉害无比几可比得上利剑原来是王子庆忌的绝技!世人常说若是吴国的王子庆忌在世我祖师爷屠龙子支离益便不一定是天下第一了。据说王子庆忌能6地行舟、空手裂虎非同小可!”

渠公又道:“封儿到了齐国之后伯嚭先后派了二十一个刺客来寻觅其母子下落尽数被封儿这一双空手杀了这空手搏虎是天下神技非同小可。其实封儿的家传的剑法也极为厉害只是伍子胥未传了下来仅教了庆公主七招剑法让她待封儿长大后教给他习练。那七招剑法平平无奇多半是伍子胥怕封儿练成家传剑法后被仇人从剑法中认出身份来才只留下七招。”

被离点头道:“怪不得伍相国从来不让人见到他的夫人原来是王子庆忌之妹那也是吴王夫差的姑姑了。”心道:“怪不得渠公口中对子胥兄不怎么尊敬。”

渠公慢慢将胡须粘在脸上点了点头。

列九大奇道:“我听说吴王僚被专诸鱼腹藏剑所刺、王子庆忌被要离断臂杀妻所害全是伍子胥的计谋为何庆公主反会嫁给伍子胥呢?”

渠公叹道:“伍子胥英雄无敌庆公主几次刺杀他不成都被伍子胥放走后来公主便对伍子胥说:‘我若是嫁给你你敢不敢娶我?’伍子胥叹道:‘我知道你嫁给我是想杀我但我若不娶你你三番五次行刺万一有一次我未觑到时恐怕你会被人杀害。’便与公主成亲或是公主不忍下手又或是日久生情后来公主终于未能动手反为他生下了小公子。此中详情公主从未说过老夫怎敢去问?”

被离叹道:“其实吴王僚和王子庆忌被杀专诸与要离二人虽是伍相国所荐却并非出自伍相国的计谋专诸自献鱼肠杀人之计那要离更是瞒着伍相国将自己的老婆杀了还让吴王阖闾断了他一臂投身到庆忌身边刺杀了庆忌。伍相国曾对我说他平生最为后悔的一件事并不是让阖闾收留了伯嚭而是向吴王推荐了要离。”

列九神往道:“伍子胥忠孝之名天下皆知听你们一说在下只恨未能一睹其风采。”

被离摇了摇头叹道:“世人都佩服伍相国的忠孝但伍相国却常说:‘我本是楚人却鞭楚王之尸几灭楚国何以谓忠?为报父兄之仇却杀人之父兄何以谓孝?’常自懊恼。”

渠公叹道:“今日听先生一说老夫才知伍子胥胸襟弘大、气度宽广委实是人中之杰无怪乎公主不仅嫁给了他还为他生下儿子。”

被离道:“在下也知道伍相国曾有一子但三年前便夭折了原来是在齐国这真是意想不到。”

渠公道:“吴王夫差宠信伯嚭因越国之事伍子胥每每直言相荐有多次斥骂伯嚭夫差和伯嚭都视伍子胥为眼中之钉每欲除之但念他是先王老臣又无藉口强忍了杀害伍子胥的心思。”

被离叹道:“在下曾多次劝过伍相国隐居避祸他却说夫差是他劝吴王阖闾立的世子又受阖闾之托付夫差纵算对他不仁也不忍相弃。”

渠公道:“三年前吴鲁联军与齐军相持艾陵夫差用伯嚭之谋派伍子胥到齐劝降欲借齐人之手杀他。伍子胥自知终会死于夫差之手便与庆夫人商议带了封儿到齐国将封儿托付给鲍息命封儿拜鲍息为兄。鲍息是个忠厚重义之人素来敬重伍子胥其父亲鲍牧与伍子胥是结义兄弟鲍息便声称封儿是其骨肉兄弟失散多年方才寻回并在宗室家谱上添上鲍封之名封儿便留在了鲍家。”

被离道:“怪不得伍相国回吴不久便为儿子办丧事定是为了掩伯嚭与夫差的耳目。此后不久夫差果然命伍相国自杀。伍相国既将独子托于鲍家自是有必死之念幸好伍氏一脉由伍封传承下来。”

渠公对被离道:“听公主说过先生与孙武将军是伍子胥生前的好友相术妙绝天下明日便是新春先生可否随老夫和九师父到伍堡去同过佳节也为公主和封儿一相命数?”

被离点头道:“在下正有此意明日……”

话未说完忽听远处钟声敲响声音清越众人吃了一惊渠公道:“这是临淄城中最大的钟等闲不会敲它。”

便听钟声响了九声方止被离大惊按照周礼钟敲九下那是诸侯国君亡故的意思。

渠公脸色变白叹道:“国君甍了。”

被离长叹了一声向渠公对视一眼他们心中都知道国君之死多半是田氏所为。

被离长叹了一声道:“看来在下明日不仅去不了伍堡恐怕连鲁国之行也在半年之后了。这半年间众使纷纭在下暂不会与庆公主见面免得泄露了庆公主和公子身份。”

渠公与列九一齐点头依照周礼国君死了凡在该国的士大夫不论是本国还是他国的都要去拜祭。因为从表面上看天下只有一个天子周王其余的不管是诸侯还是公卿大夫都是一国之臣爵高者去世爵低者去拜祭是必须的。

要离虽然离开吴国但他终是吴国的大夫未被吴王褫职仍是大夫须得拜祭齐君直到下葬。而这国君拜祭之礼习惯上要停椁半年待各国使节赶来。虽然如今各国争战未必通使但齐国与晋、楚为一等大国它国一般都会派使前来拜祭亡君和祝贺新君以免得罪大国。

虽然明日是新春但赶上了国君去世的大事渔盐大典取消了不必说齐国上下也不好公然过节。这恐怕是齐民最无趣的一个新春了。

本来旧君一逝便要即立新君但田恒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拖了五个月眼见旧君要较入葬了居然还未立一位新君出来。

明堂之上一片哀声中间放着一个极大的铜椁三棺三椁共六层一个套一个到最外面的自然就有八九丈大小了。田恒与齐简公的弟弟公子骜、其长子公子高在铜椁旁坐着。

大堂上铺了一层布筵两旁摆着数十张尺余高的木案案后各有一张绵软的厚布席被离坐在其中一席上悄悄地用手揉着腰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终是老了便是这三十六拜便觉得腰骨也痛了。”幸好齐人知道每人这一坐都是大半日是以在他们身边都放了一张几让他们可以凭几而坐。年纪稍大的人身边还放了一根木杖。

被离见那公子高二十一二岁公子骜三十五六岁与田恒一齐接待使者心道:“日后继位为国君的定是这二者之一。”

香烟燎绕被离想看清这两个公子的面目却看不太清楚。

他向殿上看去这时正是鲁国的使节柳下惠正站起又拜下恰好叩完了第三十六个头。

被离心道:“这些年齐鲁交恶三年前齐国吴鲁联军在艾陵大战想不到鲁国仍派了使者前来多半是鲁国见吴势渐弱有些靠不住想再与齐国结盟。”

田恒上前扶起了柳下惠道:“鄙君英年仙去举国痛哀尊使之祭足抚齐民之痛鄙国上下不胜感激。”

柳下惠道握着田恒的手道:“鲁国境狭民少向来受齐之恩惠数百年来互通婚姻便如兄弟一般。只愿从今往后齐鲁两国和睦相处不再争斗。”

田恒叹道:“这正是本相所愿。”

这时有行人官上前将柳下惠扶到对面的桌旁坐下。对面的一排长桌后坐的全是异国使者。被离因为离吴到齐所以被安排到齐国本国这一边坐下。

被离向柳下惠看去看他丰神俊朗须极齐整洁当真是一表人材心道:“如此人物怎会有柳下跖这样的兄弟呢?”

接着是楚国的使节白公胜拜祭那白公胜生得十分清秀面上带着傲气。

坐在被离身旁的田逆冷笑一声小声道:“这白公胜的父亲太子建死于郑国当日若不是伍子胥保护携着他逃往吴国后来得吴之助回楚爵封白公哪有如此风光?楚王的后人却以楚国的大敌吴国为靠山哼!如今既不见他伐郑为父报仇也不见他伐吴为伍子胥报仇恐怕是个胆小之徒吧!”

周围的齐臣听到的都小声附和。

被离在吴之时与这后来当上楚国白公的公子胜也熟识心道:“当日伍相国在世曾说这公子胜胆大狂妄不可掌有大权从他面相看来此人日后必会惹祸。”

田逆问身旁一人道:“闾邱明还有哪国的使者未到?”

那闾邱明恭恭敬敬道:“今日是先君下葬各国使节均已到了连周天子也派了使者来只有秦、晋、吴、越、代五国的使者未来想是路途太远之故。”

田逆哼了一声道:“路途太远哼!秦国远在西鄙越国偏居东南固然稍远代国是异族胡人都是一向不与中原各国交往也还罢了。晋国总不会比楚国远吧?晋虽是大国如今被智、赵、韩、魏四家分地而治未必便胜得过我齐国多少。吴国仗着艾陵之战侥幸获胜便不将我齐国放在眼里哼!”

闾邱明点头道:“左司马说得是。”

被离心道:“晋国六卿之乱齐国助范氏、中行氏与智、赵、韩、魏四家交战眼下范氏和中行氏已灭晋国由智、赵、韩、魏执政齐晋二国此刻仍在卫境之内两军相峙既然是敌国不派使前来也是常理。艾陵之战中虽然说是吴国和鲁国的联军其实打败齐人的全靠吴人齐人在此战中十万大军几乎尽墨损革车八百余乘齐吴之仇结得可深了。”

这时白公胜已拜祭完毕坐在了对面桌后忽听殿外行人官高声报道:“吴国使者右领颜不疑(5)大人前来致祭!”

田逆勃然怒道:“吴国欺我太甚!它国派来的使者最少也是下大夫吴王夫差竟派个小小的领军武将为使视我齐国无人乎?!”

众齐臣也都有怒色连在座的其它国使者也暗暗摇头心想这吴王办事胡涂失礼于齐。

被离却心想:“艾陵之战后吴王夫差不听伍相国苦劝反将他赐死然后领国中精锐北上黄池与晋人争霸却被越王勾践从后偷袭焚姑苏之台杀吴太子友至使吴国开始势弱。如今吴国腹背受敌夫差若想与齐国修好便得派一员重臣来如今不伦不类只怕弄巧反拙。”

田恒却不以为意忙道:“颜右领大驾光临快快迎接。”

只听殿外脚步声响一人昂然走了进来。

颜不疑虽然跟随吴王夫差十多年却是行踪隐密极少露面被离在吴多年也未曾见过忙向那人望去。只见那人约二十六七岁左右年纪身高八尺浑身白袍手臂比常人略长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铜冠往那里一站便如高山劲松挺拔雄壮面白如玉两眼如电顾盼之间有一种潇洒飘逸之态。

众人心中暗赞道:“好一个美男子竟不下于鲁国的柳下惠!”

被离仔细打量这颜不疑恰好颜不疑的眼光如电般扫了过来目光相交被离便觉此人如天上浮云无法相出他的命运性格来这是他自会相面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心中大吃了一惊。

颜不疑目光在被离身上停了停似乎并不曾在意但被离心中却隐隐觉得颜不疑这一眼已将他的身份来历看得一清二楚一股寒意从心底冒了出来。

田恒似乎也对颜不疑这番摄人的气质吃了一惊迎上前到:“久闻颜右领的大名本相心中一直仰慕得紧今日得见幸如之何!”

颜不疑恭恭敬敬拱手道:“小将身份低微何劳相爷挂齿。今日小将来拜祭贵国先君身份颇有些不合。只因下国偏在一隅消息不通贵君仙逝之事来得晚些。小将正奉吴王之命在边境视军吴王以千里快报命小将暂为使节若是派其他使者前来恐误了贵君下葬之期。”

他脸上似笑非笑说话不卑不亢令人心折那些愤愤不平的齐臣听他这么一说心中释然。其实谁都知道颜不疑这是推脱之辞须知自吴到齐若是轻车奔也不过一二十日路程齐君停椁数月不可能赶不及来不过大家见这颜不疑甚有风度便不甚在意。

先前与田逆说话的闾邱明叹道:“久闻吴越之地常出美女不料还出美男。这家伙到我齐国不知会迷倒多少齐女不妙之极。”

田逆哼了一声道:“呸小白脸又有什么用?!”

田逆一众所坐之处离殿中有四五丈远他们这么小声说话站在殿中自然是无法听到但那颜不疑的眼光却向田逆这边一扫微微一笑似乎听到了他们说话一般立刻便转过了头去作悲戚之色趋上几步开始行拜祭大礼。

颜不疑行礼之际闾邱明色迷迷望着颜不疑忍不住出粗口道:“他娘的这小子连叩拜之际动作也与众不同十分好看若是……”

田逆忍不住小声笑骂道:“你这狗东西就算喜欢男宠也不要打这小子的主意谁知这小子是不是吴王夫差的男宠?”

闾邱明愕然道:“不会吧吴王有西施那样的天下第一美女又怎会喜欢男宠?”

被离见他们越来越不象话皱起了眉头心道:“这些家伙忒也无礼自己的国君之葬礼上竟会如此地不庄重成何体统?”

颜不疑行完礼起身又与田恒说了几句客套话由行人官带到席上坐下他官位虽卑却是吴国的使者故坐在燕国使者之后中山、邾、莒等小国的使者之前。

虽然他身边坐的不是公卿便是大夫颜不疑与他们身份相差颇远却神情自若举止有度。

这时田逆与闾邱明又在小声的说笑被离心甚厌恶却又无可奈何正烦恼间晋国的使者赵鞅(6)便到了。

赵鞅是晋国四大家族中的赵氏之长与他的先祖赵盾、赵武一样名气极大天下皆知如今为晋国上卿、众卿之。他一进得大殿来众人无不脸露尊敬之色连田逆和闾邱明二人也不敢再说话。

田恒见晋国终是派了使者前来心中甚喜。

不管怎么说楚、晋、齐、秦、吴等国的疆土远远大过其它诸国都是一等一的大国。但若论国土之大当数楚国。虽然吴王阖闾得孙武、伍子胥之力攻入楚国都城几乎灭楚幸亏楚将申包胥搬来秦军重兴楚国楚国的江淮之地从此尽被吴国所占但其疆土仍有近四千里。如今晋国的疆土三千多里虽然此时晋国虽然君权旁落为智、赵、韩、魏四家所控制仍是不可小视。齐国方二千里比秦、吴两个千里之国还大算是极大之国。

赵鞅的威望在晋国比势力最大的智瑶还高算得上是晋君以下的第一号人物所封邑地近千里比鲁、宋、卫、郑等诸国的疆土还大相当于秦、吴之类的大国。今日赵鞅亲到齐国来是给了齐国极大的面子何况天下人都说齐君为田氏所杀对田氏的名声大有影响。赵鞅前来显是表明晋国对齐君因何而死并不在意。何况齐晋交战已久前些时为了卫国之事又起兵戈累得田恒派鲍息星夜赶到卫境的齐军大营齐晋之兵对峙势若水火齐民为此甚是烦恼赵鞅此来说不定会有罢兵之意齐臣自然是无不喜形于色。

田恒忙迎了上前大声道:“赵老将军亲至鄙国鄙国上下实感荣幸之至。”

赵鞅长叹了一声道:“贵国国君英年而甍鄙国上下无不可惜。本卿久慕齐地景致常有赴齐一游之念。不料次赴齐却是为贵君行下葬之祭。”说完摇了摇头便上前施礼。

施完了礼赵鞅站起身来想是年纪高大拜了这三十六拜体力不支竟打了个趔趄田恒眼明手快一把搀住道:“老将军小心!”

赵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年纪老了身子骨也不中用了。”

行人官上前扶着赵鞅在席间第一张桌后坐下。

眼见吉时将至田恒心想:“该来的都来了没有来的多半是未派使者。”正要说话便听殿外行人官大声道:“越国使臣大夫范蠡到!”

被离心中一惊他知道这范蠡是越国第一智士据说有鬼神不测之机越国被夫差攻下之后几乎灭国幸亏这范蠡智谋如海派大夫文种在伯嚭处大行贿赂才使越国得以存留又保越王勾践不被夫差杀害还陪勾践在吴为奴三年伍子胥虽多方设法要杀勾践以除后患都被范蠡护得周全。如今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暗练甲兵去年乘夫差在黄池与晋君争盟时越军攻入吴国长驱直入直到吴国都城之下连太子友也被擒自杀事后越人退兵回国两国居然安然无事都是范蠡的计谋所至。

这时范蠡走进殿来。

只见他三十六七岁年纪身材瘦长长须过腹一身布衣十分简朴若非他头上戴着高冠定会被误认为街上布衣又怎知这是越王勾践手下的第一谋士?

田恒走上几步拱手道:“范大夫远来幸苦。”虽只说了七个字语中却充满敬意不下于适才与赵鞅的说话。

范蠡也拱手施礼道:“田相请恕罪小国使者来得晚了只因在下坐海船而来途遇风暴耽误得久了幸好未误吉时。”

这时颜不疑在席上冷哼了一声。

范蠡看了一眼忙道:“原来是颜右领幸会幸会。”

颜不疑又哼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田逆摇头道:“这范蠡是越臣之却是个卑谦之人难成大器。”

闾邱明也笑道:“听说是他献计将天下第一美女送给了夫差才护得越国周全便宜了夫差。”

田逆不屑道:“堂堂一国竟靠美女而存活越人祖先在九泉之下恐怕羞也羞死了。”

闾邱明失笑道:“既在九泉之下那是已经死了再若羞死又到哪里去呢?”

周围听见的几个齐臣也悄悄失笑。

田恒正在殿中助范蠡施礼忽地向田逆等人瞪了一眼田逆等人立刻不敢再说笑噤声做悲戚状。

范蠡施完礼行人官带他到吴使颜不疑之旁的桌后请他就坐范蠡摇头道:“小国使者怎可坐在大国之旁?”自行走到席末在邾国的使者之后坐了下来。

田逆站在殿中咳了一声大声道:“吾国公卿大夫议定先君谥号为‘简’是为齐简公。吉时已到为简公行葬——”说完便大声痛哭起来。

他哭声一起殿上所有的人都放声助哭。

此时乐声响起曲尽其悲人演其哀铜椁在前众人在后鱼贯出了大殿向城外进。路上途人尽皆跪地为哭。

被离行在人群之中脑中却总是出现着颜不疑那似笑非笑的神态尽管四周哭声震天也驱不出这影子。

行完葬礼众人都感疲累各在驿馆休息了一晚。

次日众使齐聚在殿上见证齐国新君之立。

被离坐在众齐臣之中见无论是齐臣还是各国使者无不露出轻松之色。不管怎么说几个月的祭礼的确让人十分的烦恼。

田恒与公子骜和公子高也坐在齐臣之中众人的眼光都在公子骜和公子高身上打量心中猜测谁将是下一个齐君。

众人都想应是公子高的希望大些。公子骜年纪虽长却是齐简公的弟弟而公子高是齐简公的长子一般应是长子继位有公子高在又怎能轮到公子骜?

不过众人又想如果是公子宫为君早就该于旧君归天之日立了拖了这五个月是列国少见之事想必中间有些变故。

被离见那公子高满脸温和神情坚毅而公子骜却是挥洒自如虽然处处都依礼而为行为之间却总是带着一种满不在乎的神情。

被离心想:“我若是田恒会立谁为君?”

殿上众人也都这么想不过大家都知道不管是谁当国君恐怕都只是个摆设因为齐国的大政早已经落在田恒的手中即便是国君也无甚实权。

这时一曲已毕田恒走到了殿中缓缓道:“寡君仙逝多蒙各位上国使节亲来致祭鄙国上下无不感激。”向各国使节施了一礼众使者一齐答礼。

田恒眼珠一转向齐臣中看来道:“闾邱明你奉命侦纠先君被害一事可有结果?”

闾邱明从人群中趋步出来躬身道:“已有结果。小将已经审过此案只因阚止谋乱派刺客入宫行刺鲍息大夫与相府门客犰委入宫护君先君在慌乱之中离宫而避犰委一路追赶欲迎先君回宫。不料先君反当犰委是谋逆一党拔剑欲杀犰委不小心从车上跌落剑尖误刺入体内而逝。”

田恒点了点头问道:“先君为何会以为犰委是谋逆一党?”

闾邱明道:“小将已问过宫中诸人只因此前一日犰委曾与宫中侍卫比试剑术当着先君之面伤了侍卫先君对他甚是厌恶是以才会产生误会酿成大祸。”

田恒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这犰委仍有弑君之罪。唉犰委是本相的门客如今弑君犯上无知之徒定会胡说是本相指使。”

众人也听过这种传言见田恒当众说出来不免有些惊讶。

闾邱明道:“那犰委自知罪孳深重欲嚼舌自尽被小将制止但他舌头已断了一截如今说话颇有含混不清之处。好在他对弑君之事也供认不讳再加上当时在场的鲍府士卒指证推脱不了罪责。”

田恒又问:“他可曾指证是何人指使?”

闾邱明道:“他说话虽不便结还是供出了指使之人便是阚止和高无平二人小将这里有他亲笔画押的供状。”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册竹简来。

田恒接过来看了看交给了公子骜道:“二位公子请仔细看看。”

公子骜和公子高分别看过点了点头又交给田恒。

田恒接过供状走到一众齐臣之前将供状交给一个须俱白的老者道:“晏大夫掌大司寇之职本来此案应由晏大夫侦审然晏大夫卧病不出本相便命闾邱明暂代晏大夫审案此供状还请晏大夫过目。”

被离心道:“原来这老人便是齐之名相晏婴的儿子晏缺此人德高望重深居简出今日国立新君原是该来。”

晏缺接过供状看也不看随手交给了身旁的齐臣缓缓道:“不必看了闾邱明能干得很天下又有什么供状拿不到手中?犰委这人十分该死倒霉得很。鲍大夫被相爷派到了卫国助卫君御晋否则当给鲍大夫看看。”

他皮里阳秋地说了这番话在场的人谁会听不出来?被离心道:“怪不得没见到鲍息原来被田恒派到卫国去了鲍息与犰委一起攻入公宫其中之事恐怕知道得更多将他遣走自然是少了个人证。”

田恒听晏缺话里有话心中暗恼脸上却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道:“晏大夫说得是犰委弑君犯上正是该杀。阚止那日谋反之时与同谋国异均已死了却有高无平一人走脱如今正在缉拿之中。闾邱明依我齐律犰委该当何罪?”

闾邱明道:“灭族!”

田恒点头道:“好吧就由你去办。”

闾邱明答应退到了齐臣之中。

田恒转身对着众人大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日应立我大齐国之新君。”

公子高突然道:“先君并未立嗣国君之位应由吾叔公子骜继承。”

众人吃了一惊本来公子高继位应是理所当然之事谁知公子高竟推举公子骜继位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田恒点了点头向晏缺问道:“晏大夫你以为如何?”虽然他权倾齐国也不敢忽视了这德高望重的老大夫。

晏缺向田桓看了好一阵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田恒又向众齐臣看了过去。

田逆也道:“好!”于是众齐臣都点头。

公子骜大吃了一惊从神情上看却不是伪装出来而是真的未曾料想到会有这般变化忙道:“这……怎么可以?”

田恒当先向公子骜跪倒大声道:“参拜国君!”

公子高也转到田恒之后跪了下来一众齐臣在晏缺之后一齐在公子骜面前跪下开始行九跪九叩的大礼。

公子骜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被离因在齐臣之中只好随众跪下行礼。

参拜完毕一众齐臣退到了一边周天子的使者单公走了上前。单公名叫单骄四十余岁他是周天子的卿士地位与一国之君相若眼下周天子的大政全靠单、刘二公世袭相传虽然周势不振不过从礼节身份上这单公到任何一国都要与国君分庭抗礼齐国是仅次于晋楚的一等大国周天子派了单公亲来可见对齐国十分看重不敢小视。

公子骜茫然无措田恒小声道:“国君请接冠。”

公子骜跪在单公面前单公手捧周天子预先作好的册命从田恒手上接过朱笔

在齐侯空着的名字地方填上了姜骜二字然后掷下朱笔大声读道:“惟天地乃万物父母惟人乃万物之灵。天佑下民乃有大周天下。姜氏继其祖相父姜尚以来辅我周室镇我东疆世为周臣有大功于国。今姜壬新丧姜骜德才兼俱为吾大周良臣。咨命姜骜为齐侯世世代代永镇东疆。”

单公读完册命从田恒手中黑色的冕来亲手为公子骜插上了笄又将丝带系好然后扶起公子骜笑吟吟拱手道:“恭喜恭喜愿齐侯福寿如天。”冕上那一块长形木板的前沿垂着九串玉色晶莹的旒玉旒晃动不已遮住了公子骜的大半张脸令人看不真切其脸上的表情。

这种冕是最尊贵的礼冠本来周初时是天子、诸侯、大夫祭祀时所戴后来礼法改动如今卿大夫已不能用它了仅天子和诸侯可用。天子可时时戴之但诸侯只能在祭祀和重大礼仪上戴。天子用十二串旒诸侯以爵位不同而旒串数有差别公爵用十旒齐君是侯爵便只能用九串玉旒。

田恒上前扶着公子骜到中间的黄铜大桌后坐下。

赵鞅上前道贺这时公子骜已经神情大定头脑清醒过来应对了几句。

然后依次是颜不疑、白公胜等人各代己国道贺范蠡待诸国贺毕才上前道贺。

繁文褥节不一而足。

待一切礼毕田恒向诸使者道:“明日午时寡君在梧宫设宴款待天子之使和各位上国使臣敬请驾临。”

众使答应依次退出回馆歇休。众齐臣除了田恒、晏缺、公子高、田逆、闾邱明等十二三个重臣留在殿上其余的尽拜辞退下被离知道新君才立自有许多事要办也随着众人退下自回馆中。

当日管仲辅佐齐桓公时曾在齐境之内修馆三百称为候馆充以女闾以安行商而使百货充足私人开的称为逆旅统称为馆或驿馆如今单是在临淄城内便有馆逾三十处是以各国使者都居于不同的驿馆。

被离所居之驿馆在城东门下离城门不到百步之处。

被离坐在田恒送给他的马车之上心中对公子骜继立国君竟如此顺利之事颇有不解。一边想着心思一边向两边随意看着从市集经过时忽见道旁一商肆前摆着几个大石磨盘几人围着议论价格。心想:“齐人比吴人身高力大卖的磨盘原来也大一些。”

正思忖间便听街上一人问道:“各位公子是初次来临淄吧?”有人答道:“不错久闻临淄城是东方第一大城果然是万商云集行人挥汗如雨比我们绛都和晋阳可都热闹得多了。”

被离睁眼向说话处看去原来就在马车之旁站着二十多人其中有八人锦衣华服冠上嵌着明珠腰间悬着长剑年长的有三十余岁年轻的十七八岁周围拥着十多个僮仆模样的人众人都穿着晋服正与一个齐人说话。

被离认得那齐人是田恒的一个门客名叫乌荼擅长辞令当日从渠公家中出来便是这乌荼带他去见田恒又为他安排驿馆是以认识。

被离心道:“这一群人身着晋服又如此华贵多半是赵鞅所带来的人。”忽一眼看到一人站在这些人中间心中微微一惊。

那人十六七岁年纪衣着十分朴素剪裁得体腰中挂着一柄黑鞘铜剑身材中等却健壮异常脸色微黑眼中微露讥诮之意。看他的打扮既不如众公子般华丽又不像僮仆般的穿着一个人站在众公子中间便如鹤立鸡群一般。

被离心道:“这是何人?竟会有这一种君临天下般的神气?”忽地对此人有些兴趣命驾车的小兵将马车停在街旁。

便听乌荼向那少年道:“无恤公子为何一言不?是否是因为在下有何冒犯之处呢?”

那少年无恤微微一笑:“乌先生并无得罪在下之处只是在下素来喜欢多看少说不擅应对。”

众公子中一人笑道:“乌先生休要理他我们这位兄弟素来是自得其乐不同于我辈。”

另一人讥讽道:“大哥说得不错不过我猜无恤年幼离家日久定是挂念他母亲灵荷了。”

又一人叹道:“既是如此无恤当初就不应该向父亲说要到齐国来弄得父亲一时高兴命我们众兄弟一起千里迢迢跟了来。”

被离心中猜到了几分:“原来这几个公子包括那无恤在内都是赵鞅的儿子。看这些人对无恤的母亲直呼其名连‘夫人’两个字也不加上去多半是赵鞅那灵荷夫人出身较为下贱的缘故怪不得这赵无恤的穿着也与他们不同。”

那赵无恤微微一笑也不在意眼中依然是那一股讥诮之意。

那乌荼是个聪明人一听众人言语便知道赵无恤在家中地位地下不得宠爱也笑道:“无恤公子之‘多看少说’的言语大有深意。”

众公子中一人冷笑道:“无恤你说这又有什么深意了?”

赵无恤微笑道:“并无深意只不过是个简单的道理罢了。”

那一人冷笑道:“什么简单的道理呢?”

赵无恤道:“人为什么要只生了一张嘴却有两只眼睛呢?便是要多看少说。”

众公子哼了一声乌荼大笑打园场道:“无恤公子说得有趣。不过人也有两只耳朵似乎也应多听所以在下只好多说几句各位公子只好皱眉听在下的胡说八道了。”

众人大笑。

忽听赵无恤冷哼一声众公子在年长的问道:“无恤又有什么事?”

赵无恤忽然神色凝重缓缓道:“我总觉得有人正盯着我等颇有敌意。”

众人失笑道:“休要胡说谁敢对我们有恶意?何况这是在齐都临淄便有小盗有乌先生在此他们怎敢乱来?”

被离心道:“莫非我看着他他竟能察觉?我并无恶意这赵无恤怎会……”

忽地听街道边上有人争执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众人一起向争执方向看了过去见是两人正在一渔肆旁争执价格。

猛听赵无恤大喝一声道:“后退!”他双臂一张竟将十余人硬生生推得倒退了六七步其中有两个公子下盘不稳跌倒在地。

众公子还来不及向他喝骂忽听“轰”的一声数扇大石磨盘凌空而下砸在他们先前所站立之处将石板街道砸出了一个大洞。

众人大骇若是无赵无恤这一推恐怕此刻有七八人被这些磨盘砸得骨断筋折了。

街上行人一阵惊呼散乱只见黑影一闪赵无恤不知何时已经闪入了人群。

被离见忽地生出这般变故也骇了一跳。便见众公子惊魂稍定一齐看那几个石磨七嘴八舌道:“这些东西怎会无端端飞来?”

便听赵无恤在行人中道:“是有人将它们掷了过来。”一边说一边从人群中走了回来手中倒提着长剑剑身上染着血正一路滴了过来。

乌荼脸色凝重问道:“无恤公子你这是……?”

赵无恤道:“刺客至少有五人在街边装作买卖石磨出手之后立刻逃走被我杀了后面的二人还有三个被他们走脱了。”

乌荼喃喃道:“这每个石磨过两百斤竟有人能掷了过来杀人当真是膂力骇人了。”

赵无恤叹了口气道:“先前吵架的那二人人也定是一伙的故意大声吵闹吸引大街上所有人的目光好趁机下手可惜也被他们走脱。”

那年长的公子脸色苍白问道:“无恤你可知刺客是什么人?”

赵无恤摇了摇头将剑身在靴底擦了擦插入了剑鞘之中道:“可惜让他们走脱了未能问个明白。”

忽听一人在远此大笑道:“如此凶徒竟敢当街杀人怎能让他们走脱?”

众人向那说话之人望去只见一人身材修长白衣如雪大踏步走了过来。

被离向那人看去原来是吴国的使者颜不疑心道:“这人被称为吴国五大高手之一能与伍相国、孙将军齐名剑术定是非同小可!”

颜不疑手中提着五颗人头走过来掷于地上大声道:“这五人之中有三个是假装买卖磨盘的人还有两个是假装吵架的被在下撞上一并杀却。”

赵无恤敬佩道:“颜右领片刻杀了这五人当真剑术惊人在下佩服得紧。”

颜不疑见自己被这少年一眼认了出来奇道:“公子为何认识在下?”

赵无恤道:“昨日在驿馆门口在下见过右领的马车经过。颜右领风采摄人在下见过之后怎能忘记?”

众公子七嘴八舌道:“原来是颜将军多谢援手。”

颜不疑对众人毫不理会却问赵无恤道:“公子剑术了得不知从何处习得?”

赵无恤微笑道:“惭愧在下这一点点剑术是吾姊飞羽所教。”

颜不疑奇道:“令姊的剑术莫非比公子还要高明?却又是从何处学来?”

赵无恤道:“吾姊的师父是隐居的异人不知其名。”

颜不疑点了点头向众人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赵无恤叹了口气道:“此人的剑术世上罕见行事有潇洒无碍当真是人中龙凤!”转头对乌荼道:“乌先生临淄街头竟会有如此凶案先生恐怕只好要失陪了吧?今日在下当街杀人不合于礼烦先生向田相详述其中始末如要在下作证到驿馆通知在下便是。”

乌荼一迭声答应。

赵无恤向那年长的公子道:“伯鲁大哥是否还有游兴呢?”

那伯鲁惊魂未定摆手道:“不玩了不玩了便回驿馆吧!”

众人与乌荼告辞自回驿馆。乌荼却忙着派人通知巡城司马前来收拾侦办。

被离心道:“是谁想杀赵鞅的儿子?久闻晋国四家暗中争斗尤其是那智瑶跋扈得很莫非是智氏派来的刺客?不对智氏要削弱赵氏何必派刺客杀赵鞅的儿子只须杀了赵鞅便是今日的做法不是打草惊蛇么?”一路上思绪不定。

被离回到自己休息的馆驿便见一驾旧马车停在门外有驿官上前道:“被离先生越国的范蠡大夫已在馆中等候先生多时了。”

被离吃了一惊心道:“我与范蠡从无交往他来做什么?”忙进了馆便见范蠡笑吟吟迎上前来施礼道:“被离大夫在下来得鲁莽了请勿见怪。”

被离还礼苦笑道:“在下早已不是大夫了如今夹在齐臣之中身份尴尬之极范大夫何必取笑?”

两人分宾主坐下范蠡笑道:“先生处齐臣之中多半是田相的主意田相如此安排恐怕另有深意吧!”

被离吃了一惊。他客居齐地本非齐臣。田恒令人以齐臣待他本就让被离觉得奇怪听范蠡这么一说心想田恒计谋深远如此做法说不定真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心中凛然。

范蠡见他神色有异又笑道:“田相心中所谋在下倒猜得出一二来先生可愿一听?”

被离点头笑道:“范大夫是越国第一智士深谋远虑若有片言教我实在是被离天大的福气。”

范蠡微微一笑道:“恕在下直言先生在田相心中未必要紧但有一要紧之事须落在先生身上。”

被离奇道:“什么要紧之事?”

范蠡叹了口气道:“天佑吴国先有王子庆忌威镇吴、越、楚三国。吴王僚虽死于专诸之手王子庆忌也被要离刺杀吴王阖闾却不知何来的福气有伍子胥、孙武和先生辅佐使吴国这弹丸小国兵精将良四方辟地境逾千里乃能与晋、楚、齐等大国争锋令列国羡慕得紧。”

被离道:“在下只是个江湖术士怎能与伍相国、孙将军相提并论?”

范蠡又道:“如今伍相国已亡数年孙将军自攻楚之后隐迹于世不知所踪。先生与他二人交好……”

被离忽然大悟笑道:“在下明白了田恒想从在下身上找到孙将军的下落!”

范蠡点头道:“先生果然了得一言中的。昔日万乘之楚齐反被国小许多的吴国所制全靠国有良将之故。田相若得孙将军之助以齐国之大定能霸于诸侯重振当年齐恒公的声威。田家多有名将先有勇士田开疆为齐国三大勇士之一可惜行为不端后来被晏婴用计二桃杀三士自杀而死后有名将田穰苴用兵如神称雄一世。孙将军本为田氏族人改姓孙氏仕吴用兵更胜过田穰苴可惜如今隐居不知下落。”

被离叹道:“孙将军自归隐之后不知所踪莫说是在下便是伍相国在世恐怕也觅不到他这结拜的异姓兄弟。”

范蠡两眼如电盯着被离见他不似作伪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

被离忽笑道:“范大夫今日前来用意莫非也与田恒一般?”

范蠡笑道:“先生果然是智士在下的用意竟猜出了几分。不过在下心想孙将军在吴立有大功既不仕吴更不会仕越在下就算寻到了他他也不会随在下到越国去。”

被离道:“也是何况时已久了孙将军若还在世恐怕也有六七十岁了又怎会再赴沙场?”

范蠡点头道:“先生说的是。听说孙将军著有兵法十三篇内含兵法之至理当日吴王阖闾赞不绝口先生可曾读过?”

被离摇头道:“此书珍贵异常得之者若能领悟其中妙法必成天下名将在下虽有缘得见却不曾读过。在下本非武将读来何用?”

范蠡叹了口气摇头道:“如此天下奇书却随孙将军之隐居而不现于世如今恐怕已与草木同朽实在是可惜!可惜!”

被离笑道:“如此奇书以伍相国之贤怎会让它埋没于世?”

范蠡闻言眼中一亮被离心中微震忽地醒悟苦笑道:“范大夫智计过人在下竟中了大夫之计。”心道:“原来范蠡此次赴齐是为了这部兵法。他说了半天其实是想套问孙将军的兵法是否送给了伍相国。”

范蠡站起身来深深一礼道:“多谢先生指教!”

被离还礼道:“大夫即便知道兵法尚在人世又怎知在何处?”

范蠡不答施礼告辞走在门边回头道:“此书若在必在齐地。”言罢大笑而去。

被离心中狐疑心道:“连我也不知道这兵法在哪里范蠡又怎知在齐地?孙将军本是齐人若要隐居回了齐国也是常理。”转念又想:“孙将军行事便如用兵又怎会让旁人猜到他回齐隐居?他改姓孙氏仕吴便是要摆脱田氏怎会回齐国来?范蠡恐怕猜错了。”

他摇了摇头起身解剑将剑挂上床头。忽地心中一震:“范蠡是何许人物怎会猜错?当日孙将军走时曾将兵书赠送给伍相国。伍相国虽死定是早将兵书交给了庆公主。如今庆公主与其子伍封正在齐国这部兵书必在庆公主手中!范蠡既说兵书在齐定是知道庆公主和伍封在齐隐居!”

被离忽地手心冒汗心道:“范蠡是越人都能猜到庆公主和伍封在齐国伯嚭老奸巨猾又怎会猜不到?”

虽然他不认识庆公主和伍封但这母子是伍子胥的亲人被离与伍子胥交好不禁耽心起庆夫人和伍封是安危来。

正自耽心忽然那驿官又来报:“晋国上卿赵老将军来拜访先生。”

被离心中大奇:“今日出了何事先是范蠡如今连赵鞅也来找我莫非也是为了孙将军的兵法?”忙起身迎接。

赵鞅大踏步走了进来笑道:“老夫这次来拜访被离先生是否觉得有些意外呢?”

被离迎上道:“在下感到意外的事今日可不止这一件了。”

两人相对大笑施过礼后坐下。

赵鞅道:“先生感到意外之事是否指齐国新君继位呢?”

被离心中暗暗佩服姜是老的辣赵鞅这人果真不简单点头答道:“正是。”

赵鞅笑道:“老夫却不觉得意外。这并非老夫比先生高明而是知道了一个道理:如果田恒若想立公子骜为国君公子高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国君就只好乖乖地当他的公子高了。”

被离听他一语点中要害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赵鞅笑道:“这个道理先生怎会想不到?先生意外的恐怕是反正齐君死得不明不白田恒何必非要立公子骜而非公子高?”

被离又点了点头。

赵鞅道:“此中缘由老夫倒猜得出一二来。只因公子高与田氏有仇而田氏对公子骜有恩。当年齐景公老年昏乱不立长子而立幼子晏孺子。又恐诸公子不服便将诸公子赶到了莱邑与夷人同处其中有一人便是与安孺子同母的公子无病。后来田恒之父田乞立了公子阳生为君是为悼公。齐悼公杀了晏孺子将诸公子接回临淄因公子无病是晏孺子的亲兄是以不接回都故齐人都称无病为莱邑公子。公子无病为悼公所忌不能回都悒郁而终公子骜便是公子无病之子。”

被离问道:“莫非田恒与公子骜早有交情?”

赵鞅道:“后来齐悼公为田恒毒死悼公之子公子壬继位为君是为简公。公子骜几番向简公上书欲回临淄简公坚决不允还命人对公子骜说若是公子骜能饮尽东海之水方能回都。公子骜大为失望终日与酒为伍自号为‘莱邑酒徒’。公子骜的正妻是晏缺之女人称晏夫人。晏夫人见丈夫如此心中不忍遂以省亲为名回临淄见乃父晏缺。次日与晏缺同入公宫求简公将公子骜招回。谁知简公竟看中晏夫人之美色以赐宴为名命人将晏缺灌醉强行骗占了晏夫人当晚晏夫人便在公宫中自尽晏缺一怒之下从此不朝简公。公子骜是以深恨简公再不着回都之念在莱邑品尝各国之酒作《酒经》一书。田恒今日立公子骜为君一是因他是晏缺之女婿晏缺这人德高望重虽无实权在齐国却有极大的号召力;二是因公子骜深恨简公即便知道简公之死与田氏有关也不会有报仇之念。他的心中恐怕反倒感激田氏为其妻报仇吧!”

被离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中间有如此缘故!公子高定是知道先君简公之死与田恒定有干系。杀其父而立其子田氏不是自找麻烦么?是以公子高猜得出田氏怕他为父报仇定会立公子骜为君只好自行让位以避大祸。”

赵鞅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当年田恒之父田乞助简公杀了鲍牧立了鲍牧的堂弟鲍名之子鲍息为鲍氏之长也是如此。”

被离正疑惑伍子胥将儿子送入鲍家而齐人为何会毫无疑问便问道:“莫非鲍息与鲍牧不和田恒才让他承继鲍氏?”

赵鞅道:“正是。此事要从田乞立齐悼公说起了。其实田乞和鲍牧率兵入公宫击败国高二家将国夏、高张赶走后鲍牧想按齐景公的遗意立晏孺子为君田乞却想立齐景公长子公子阳生为君。二人意见不和未能有所决断。其时鲍牧有个堂弟叫鲍名是田氏的女婿其妻便是田乞之妹、田恒的姑姑。鲍名暗助田乞将公子阳生接到了临淄田乞设宴请鲍牧和诸大夫到他府上鲍名将鲍牧灌醉田乞便请了公子阳生出来说是与鲍牧已议定立其为君。那时国家的国书和高家的高无平都是国夏和高张的远亲被田乞立为两家之长当然听田乞的话这样公子阳生便成了齐君即齐悼公了。鲍牧无力阻止只好罢了。”

被离皱眉道:“鲍牧这人曾出使吴国在下看他十分固执恐怕不会善罢干休吧?”

赵鞅道:“先生说得不错。鲍牧此后极为不满整日躲在府中称病连朝议也不参加。齐悼公怕有后患命人将晏孺子杀了下手之人便是鲍名。鲍牧闻言大怒认为鲍名杀害先君之子大逆不道之极是以气冲冲地提剑到鲍名府上二人争执之中动起手来鲍牧竟一剑失手将鲍名杀了。”

被离惊道:“什么?这不是兄弟相残么?”

赵鞅叹了口气续道:“鲍名的家将自然不会坐视便与鲍牧的从人打了起来。鲍牧提剑去找鲍名时齐悼公早已知道消息索性派了三百宫中侍卫到鲍名府中杀鲍牧正好遇到二鲍的从人打斗不由分说上前杀了鲍牧。此时鲍家大乱鲍名的妻子田氏正带着长子鲍息到田府做客避过了大祸但鲍名的一个小妾与其幼子不知去向。”

被离心中渐渐明白过来:“伍子胥的儿子日后多半就是这失踪的幼子了。”

赵鞅道:“鲍息那时已近二十岁其父鲍名在齐悼公继位之事上面立了大功他又是田乞的外甥自然就被齐悼公和田乞命为鲍家之长以承鲍叔牙之嗣。何况鲍牧杀了他父亲鲍名他怎也不会想到为鲍牧去报仇田氏自然放心。听说过了好几年鲍牧终于找到了他失散的兄弟母子二人。”

被离点了点头心道:“那对母子定是死了伍子胥的儿子才会成鲍家的人。”

赵鞅长叹了一声道:“齐景公也算得上继齐恒公之后另一有为之君了可惜自从晏婴与田穰苴死后再无贤人辅佐年老昏庸刑罚极重暴敛于民在立嗣之上为齐国留下大患以至大政不再归于国君。可见这立嗣之事不得不慎。老夫今日来见先生便是为此。”

被离奇道:“老将军立嗣之事与在下有何关系?”

赵鞅道:“先生神相天下皆知正好老夫此次将诸子尽数带到齐国烦先生神眼一决。”

被离骇了一跳道:“老将军立嗣的大事关系赵氏一脉的气数怎可交由在下这毫不相干之人来决断?”

赵鞅苦笑道:“正因是大事才来求先生。”

被离心道:“这立嗣之事定在赵家之中争得极是厉害。无论立谁为嗣其余的公子难免不生怨恨之心赵鞅将这烫手的山芋交给我是不想诸子对他有埋怨。”想到此处叹了口气道:“老将军有几位公子?”

赵鞅听他这么一问便知被离答应笑道:“老夫有九个儿子现在门外等侯。”

被离吃了一惊心道:“原来赵鞅早就料到我必会答应将诸公子带来了驿馆来!”口中忙道:“这怎么可以?老将军只须命一家仆召在下到贵馆中去便是何必亲来?”

赵鞅微笑道:“老夫能来这些小子为何来不得?”拍了一下手掌八个人先后走了进来一排站着向被离恭恭敬敬施礼。想是他们知道来意是以向被离不敢有任何不敬之色这一礼施得恐怕是他们生平最为恭敬了。

这八人是被离先前在大街上见过的此时仔细打量起来被离眼光到处人人脸上无不堆笑力图留下一个好印象。

被离看了一遍问赵鞅道:“老将军不是有九子么?另一个到哪里去了?”

赵鞅眼中一亮笑道:“还有一子名为无恤其母灵荷是家中的一婢女。因他出身甚贱是以虽在门外却不敢进来与诸兄弟同立。”

被离微笑道:“不妨叫他进来。”

赵鞅笑吟吟走到门口带了一人进来正是被离先前所见的赵无恤。

赵无恤向被离施了一礼又向父亲和诸兄弟施礼然后站在房角。

众公子一个个脸露不屑片刻很又变为不豫之色。

被离仔细打量着赵无恤点了点头。

赵鞅大笑向诸公子挥了挥手对那年长的说道:“伯鲁你带了诸兄弟出外等侯无恤留下。”

众公子愕然均露出愤愤不平之色却又无可奈何伯鲁悻悻应了一声带着七位弟弟出去。

被离向赵鞅道:“恭喜老将军有子如龙赵氏无忧矣!”

赵鞅笑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对赵无恤道:“无恤还不谢过被离先生?”

赵无恤向被离拱手道:“多谢先生!”

被离笑道:“公子何必谢我?其实立嗣之事老将军早有主意只不过借在下之口以免家中因此而乱了父子兄弟的感情而已。”

赵鞅大笑。

被离道:“其实在下今日在大街之上见过无恤公子的本事。公子剑术精妙胆识过人行事果敢实在是难得的将才!”

赵鞅笑道:“当时被离先生在马车之上老夫却在先生之旁的酒楼之上也看得清楚。”

被离愕然又大笑道:“老将军啊老将军当真是厉害之极!”

赵鞅笑道:“家事最是难理老夫这几年来当真是难过得紧从今日始方得轻松下来。”

被离笑了一会儿忽地正色道:“老将军实不相瞒其他八位公子除了伯鲁可为使节赵嘉可为行人外无一人能为将军日后万万不可让他们领兵。”

赵鞅点头道:“老夫生的儿子能力如何其实老夫心里有数。”

被离又对赵无恤道:“在下有一言相赠公子须要记住。”

赵无恤恭恭敬敬道:“先生请指教。”

被离道:“赵氏一族在公子手上必会倡大不过公子要善待兄姊少行杀戮否则寿必不永。”

赵无恤点了点头道:“在下牢记此言定会终身不敢忘记。”

被离点了点头忽想起一事问赵鞅道:“老将军与诸公子尽来齐国家中岂非空虚得很?若是……”

赵鞅笑道:“无妨老夫除了之外九子还有一女名叫飞羽。此女精通兵法异常了得不下于老夫。若非是女儿之身老夫早已立她为嗣了。家中除了无恤无人有她的一成本事!有她在家老夫又有何忧?”

被离大惊心道:“赵鞅是何许人物!在他的眼中能得‘异常了得’四字评语看来此女真是非同小可!”他叹了口气道:“在下真是羡慕老将军的福气既有无恤公子又有飞羽小姐恐怕是天佑你赵氏吧!”

赵鞅大笑道:“打搅了许久老夫也得告辞了。哈哈!”

被离笑着送赵氏父子出去却见伯鲁等人在外等着。

赵鞅对诸子道:“你们过来。从今日开始无恤便是赵氏之嗣你等要尽力助他光大赵氏一族!”又从腰中解下了佩剑亲自为赵无恤挂在腰间道:“无恤你持此剑便如为父在身后一般若再有对你不敬者那是辱我赵氏一族无论是否族中之人你都可以用此剑斩之!”

赵无恤答应。

赵鞅将赵无恤原来的那口剑挂在自己腰间道:“回去吧!”带着诸子出了驿馆。

被离送了赵氏父子离去这才口房心道:“这赵鞅是个老狐狸。其实他早已经决定立赵无恤为嗣只因这赵无恤是贱婢所生故不敢宣示免得家中不服以致生乱。今日才来借我之口立赵无恤为嗣。”又想:“赵氏是大族族人极多。赵鞅将诸子带来齐国多半是每一子身后都有人支持故将诸子带在身边以绝诸人的支持。他原先并不知我在齐国想是另有主意要借一张嘴总是不难的。今已立嗣回晋生米做成熟饭族中之人也是无可奈何了。”心中暗暗佩服这老人的睿智和世故。

被离坐在桌边忽地思绪不宁心中突然一股寒意冒了上来猛一抬头便见一人浑身白衣、手按着腰间长剑、似笑非笑地站在房门口。

这人正是名列吴国四大剑手之一的颜不疑。

被离苦笑道:“你来了?”

颜不疑冷冷道:“我来了!”

被离道:“你来杀我?”

颜不疑摇了摇头道:“未必!”

被离苦笑道:“你来找我却是何故?是吴王叫你来还是伯嚭?”

颜不疑手按着腰间的剑缓缓走进来冷冷道:“你我以前素未谋面可惜今日你既认识我是颜不疑我也认识你是被离大夫。”

被离叹道:“请坐。”

颜不疑坐了下来道:“小将有事要请教被离大夫。”

他说话突然客气起来被离反觉心生凉意道:“颜右领要问什么?”

颜不疑冷冷地道:“孙武是否还活着?”

被离摇头道:“这个在下却不知道。”

颜不疑两眼盯着他目光便如两根尖针般钉进被离的心里。过了好一会颜不疑道:“看来大夫并未欺骗小将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好还有一事……”他语声忽地停了停。

被离心知最关键的、能决定自己生死的恐怕便是这最后一个问题了。颜不疑偏偏停了停被离反而吓了一跳一种恐惧的感觉升了上来。

颜不疑当然知道被离的感受看来他是此道高手他这么一停反而让被离有时间体会一下恐惧的感受心中猜测他想问的是什么。

颜不疑见几点细汗从被离鼻尖上冒了出来冷冷一笑问道:“伍子胥的儿子在哪里?”

被离心中虽隐隐猜到颜不疑会问这个问题此时颜不疑果真问出来被离还是吓了一跳。他咬了咬牙道:“我不知道。”

颜不疑点了点头似是早就预料到被离会这么回答默然良久站起了身冷冷地道:“看来大夫恐怕见不到孔子了。”

被离也点了点头叹道:“可惜可惜。”

颜不疑冷笑道:“放心这里是齐都临淄小将怎敢放肆?大夫似乎有些健忘若想起了什么这几日不妨告诉小将。”缓缓起身出门走在门边回头笑了笑眼中露出讥诮之意。

颜不疑走后被离忽觉浑身凉嗖嗖的原来已是出了一身冷汗只觉整个空气中也充满了凉意。

次日一大早被离起身用了一些点心坐在房中愣。

他一夜未曾睡好眼露红丝正想着是否先去见渠公告诉他颜不疑的事田恒便走了进来。

被离惊道:“田相你为何亲来有事招在下到府上候教便是。”

田恒笑道:“本相是来向先生致歉的。这些天来本相忙于国事怠慢了先生惭愧得紧。”

被离颇有些感动老实说他自己只是个闲人既无伍子胥之忠义神勇又无孙武之神机鬼谋田恒却对他如此重视忙道:“田相日理万机倒是在下给田相添麻烦了。”

田恒笑道:“哪里哪里先生用过早饭没有?”

被离答道:“适才用过了。”

田恒道:“正好这便与本相一齐去梧宫赴宴如何?”

被离奇道:“这么早便去?”

田恒笑道:“不早不早先生有所不知鄙国的风俗与他国不同。虽是午宴却是自辰时便开始。先用些淡酒果品看一看鄙国的歌舞和杂耍同时与他国的使者闲谈一阵包先生不会烦闷。”

被离道:“原来如此。久闻齐舞之妙倒要见识见识。”

两人出了驿馆田恒叫被离与他同乘一车缓缓向宫城驶去。

一路上百姓见了田恒的马车都十分恭敬人人施礼显见田恒甚得齐民敬爱。

田恒一路向百姓挥手忽问被离道:“先生弃吴到鄙国来可愿在鄙国进仕?以先生之才若能为鄙国效力实是鄙国之幸!”

被离苦笑道:“在下有何本事若是混身庙堂之上徒惹人笑话而已。”

田恒转过头来正色道:“先生休要过谦小觑了自己。以先生之才若为鄙国大夫掌招才纳贤之司鄙国必会人才鼎盛霸于天下。”

被离叹了口气道:“在下既已弃吴怎敢仕齐?若是吴王责怪岂非因在下一人而为齐招惹祸患?”

田恒忽地大笑道:“艾陵之战齐国败于吴鲁联军莫非先生以为我齐国从此便怕了吴人?吴军之强始自伍子胥和孙武二人。沙场争战无人及得上伍子胥的神勇无敌;运筹帏幄无人能胜得过孙武的绝世兵略。有他二人在吴谁敢与之争锋?可惜夫差不仁孙武归隐伍氏被杀吴国已如风中烛光。如今他称霸东南其实是外实内虚夫差若多活几年迟早灭于小小的越国之手。他若敢向齐兴兵本相定亲临沙场教夫差葬身于齐!”

被离见识过田恒轻轻松松灭了阚止的手段知道这人其实精通兵法多谋善断吴国上至夫差伯嚭下至领军的诸将无一人有他这般的计谋手段点了点头并不当田常是狂妄自大。

田恒忽低声道:“听闻颜不疑那小子昨日去找过先生是否心存恶意?”

被离暗暗佩服田恒的消息灵通点了点头道:“不错。”

田恒神色凝重道:“本相一生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有颜不疑这种狠辣冷静的人。倘若有这人为敌一生一世休想活得安稳。老实说本相见了这人也微有惧意先生可要小心提防才是!”

被离心中一寒心道:“以田恒的智谋剑术对颜不疑也十分忌惮可见此人十分之可怕。”最奇怪的是他的相术在颜不疑身上竟毫不见效颜不疑在他的眼中如渊之深无法断得分毫。

田恒又道:“不如先生留在齐国为官。本相心想颜不疑胆子再大也不敢向我齐国大夫下手吧?”

被离长叹一声问道:“田相怎知颜不疑与在下是敌非友?”

田恒微微一笑道:“昨日颜不疑一到向殿上众人扫了一眼看到先生时目光中杀机一闪而逝此人城府极深却瞒不过本相这双眼睛。本相当时便知道颜不疑此次到齐国来表面上是使者说不好是冲着先生而来。本相每想此事便有些耽心是以今日一大早便来找先生与先生同行是怕来得晚了先生被颜不疑所害。”

被离心道:“怪不得田恒在齐之势如日方中他这种做法天下豪杰谁不会感恩戴德为他效力?”便道:“多谢相爷的美意是否仕于齐国容在下三思如何?”

田恒见被离口气松动大喜道:“无妨无妨先生深思之后再告诉本相不迟。”随口又道:“昨日国君略改官制合左右二相之职为一称为相国由本相暂当此职。”

他说这话自是暗示如今大权在他一人被离只要有他护着便如整个齐国护着他一样以坚定被离留齐之心。

梧宫是宫城在最繁华的宫殿建于宫城的最高之处宫下是大大的石台名曰梧台。二人上了梧台走进这齐国第一繁华的梧宫时便见已有一个使者最先到了乃是越国大夫范蠡。

田逆正把着酒与范蠡闲谈。

田恒见了范蠡笑道:“范大夫来得却早。”

范蠡笑道:“在下是个酒色之徒久闻齐舞之妙便早早起来赶来见识见识适才左司马已陪在下看过了一舞名曰《九乐》果然妙绝。”

田恒笑道:“范大夫倒是个雅人。”招呼被离入座后道:“本相还有些琐事要忙范大夫和被离先生请自便。”

范蠡笑道:“田相是东道之主不似在下清闲还是忙正事要紧。”

田恒吩咐安排了一阵然后转入后殿去了想是去见齐平公。

田逆向二人陪罪之后自去殿外守侯以迎宾客。殿中除了范被二人便是殿中舞个不停的歌伎和川流不息的侍者了。

范蠡端着酒走到被离桌前笑道:“先生精神倦怠是否一夜未睡?”

被离心忖:“这范蠡眼光敏锐得紧。”叹道:“在下昨晚颇有些心绪不宁是以睡得不好。”

范蠡笑道:“是否因为颜右领之访呢?”

被离暗暗吃惊心道:“这人的消息原来也来得快!”

范蠡又道:“其实各国使者都到在临淄来各有所图谋。不然的话天下之国不少常有国君仙逝若是每次都要派使者岂非烦得要命?是以这些年来这种烦俗礼仪已经渐废。不过这一次却不同齐国是大国诸国派使前来一则不欲齐国见怪二则另有图谋尤其是晋、吴、鲁这三个齐之敌国。依在下看来先生恐怕是其中几国派使前来的原因吧!”

被离见他说话直率叹道:“大夫说的是!在下正是因此而睡得不好。”

范蠡点了点头小声道:“如今天下之大先生只有两处可去一是留在齐国为官二是随在下到鄙国去鄙国国君定会敬若上宾。”

被离苦笑道:“在下是吴人留在齐国固非所愿若是赴越日后如何自处?”言下之意日后吴越交兵自己无法自处。

范蠡一惊皱眉道:“在下愚鲁不解先生之意。”

被离微微一笑道:“大夫的心思在下其实猜得出来。贵国若非深谋远虑范大夫又怎会远赴齐国找在下这草民闲谈?”

范蠡暗惊盯着被离打量良久忽地笑道:“幸亏先生已离开吴国否则鄙国之事便大有阻滞!”

被离摇头道:“在下若留在吴国也是无用。以伍相国之能尚不能憾动吴王之心何况是在下?夫差有一个伯嚭足以耳塞目盲。”

范蠡点了点头道:“伍相国虽处处针对鄙国却被鄙国上下所敬。他之不幸虽利于越也使越人为之伤感。”

被离叹了口气道:“万事均有天意强求不得在下的安危也是如此。不如为了伍相国同饮一杯如何?”

范蠡点了点头道:“正合在下之意。”

两人刚饮完这杯酒便听一人笑道:“两位好兴致是否介意在下也来凑一凑热闹呢?”

一个人微笑着走了过来正是那位坐怀不乱的鲁国使者柳下惠。

范蠡大笑道:“在下仰慕柳先生已久能与柳先生饮上一觥是最好不过的事。”

被离也微笑起来。

柳下惠这人是天下间有名的美男子看起来已不再年轻却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被离看着柳下惠脸上的微笑仿佛也受到了感染心中的烦恼登时不知飞到了何处。

三人都微笑着一齐喝了一觥酒。

这时有宫女将柳下惠带到了事先安排好的桌后坐下范蠡也走了回去还未坐定忽地一阵人声喧闹一大群人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周天子的使者单骄后面跟着白公胜等各国使者在田逆的陪同下互相打过招呼各自入座。

这时晏缺、闾邱明等一干齐臣也走了进来各自坐好。

众人以前认识的互相打招呼笑谈一阵有的还对饮一杯以示亲近。

一霎时殿中热闹之极。

此时殿中的女伎已经换上了第四支歌舞舞刚跳完赵鞅与赵无恤便走了进来。

众人一齐起身与赵鞅打招呼。

赵鞅指着赵无恤向众人道:“这是老夫之子无恤昨日被老夫立为赵氏之嗣日后还请各位多多照应。”

众人愕然立即上前祝贺赵鞅立嗣那周使单骄抢上前握住赵无恤之手满脸堆笑作亲然之状。

这时田恒从殿后转了出来听说此事大声道:“老将军有此佳儿恭喜恭喜。”

早有侍者在赵鞅的座旁添上了一桌引赵无恤坐下。

田恒走上前打量着赵无恤赵无恤立刻恭恭敬敬站起了身。田恒打量了良久长叹了一声道:“赵老将军生子如龙令人羡慕。我田氏一族无一子侄能及此子的一成好处。”

赵鞅笑道:“田相何必过谦?听闻田相膝下有二子二女二子皆是奇才二女美丽异常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呢!”

田恒笑了笑转头对赵鞅道:“本相心中忽地有了一个主意欲与老将军商议。”

赵鞅眼珠转了转笑道:“老夫心中也有一个主意说不定与田相所想是一样的。”

柳下惠在旁笑道:“莫非二位想结为姻亲?”

田恒与赵鞅大笑同声道:“正是。”

田恒道:“本相长女貂儿今年十七岁已许配为寡君夫人;次女雁儿年方十五岁正要觅一少年才俊为婿便想许配给老将军的公子。”

赵鞅道:“正好正好。老夫今日本就想厚着脸皮向田相央这门婚事。”

两人握手大笑田恒道:“本相便请寡君为媒老将军以为如何?”

赵鞅不住点头:“好好!”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祝贺。

被离也上前说了几句祝贺之类的话退回座中心道:“田赵两家联姻大增两家的势力对这两家都大为有利。”

正热闹间颜不疑大踏步进殿来依然是白衣长剑冷傲如常。

这人便如一块寒冰一般走到哪里哪里便生寒意殿中热闹的气氛不知如何凉了许多。

颜不疑向众人略略打过招呼径自坐下。

田恒向赵鞅道:“今日宴后再与老将军商议礼聘如何?”

赵鞅瞥了颜不疑一眼哼了一声回答道:“好吧!”

颜不疑的眼光在诸人身上飞快扫过却在被离身上停了停冷冷一笑。被离心中一寒暗暗叹气。

这时便听寺人大声道:“国君驾到!”

歌舞乐声、众人的喧哗立刻停了下来便听殿后靴声霍霍齐平公姜骜在八个甲士的簇拥下转了出来。

齐平公披着红色的长袍头戴尺高的金冠大踏步走上殿的高台颇具威势与昨日一身孝服时的神情大为不同。

众人之中田恒、赵鞅和单骄身份高贵只是站起躬身其余的人都一起离坐拜倒施礼齐平公挥了挥手道:“各位请坐!”

众人起身归座歌伎乐者也退出了殿外。

齐平公道:“先君早逝寡人暂居此位今日设此薄宴一者向各位上国使节致谢二者嘉奖众臣之辛劳各位请开怀畅饮。”

众人轰然答应。

齐平公又道:“适才在后殿听说相国与赵老将军联姻诚为美事寡人便做这个媒人!相国、晏老大夫请上台来与寡人同坐。”

与国君同坐那是极大的荣誉田恒与晏缺恭恭敬敬上了台侍者立时在齐平公面前的桌旁安了两张小一些的桌扶二人坐下。

便听殿下钟声鸣响许多粗壮侍者如流水般上来从众人身后撤下了案上果品先扛着大大小小的铜鼎上来鼎中热器腾腾里面无非是些已煮熟的牛肉羊肉各自放在各案之旁。紧接着又有一群侍者托着食案、木俎、竹箸、铜爵、斗勺和取切食物所用的刀匕之类诸物在每人身前都放了一套。然后有一群寺人先后上前各自托抱着装着美酒的铜壶、放着粱饭的竹簋和盛着肉羹的瓦豆分别放好。此时诸人还不能就食等众寺人下去之后一群年轻婀娜的宫女袅袅娜娜地上了殿来或提壶、或捧铜盘到了殿上每两人跪在一案之旁。

被离见齐国与它国一样用饭也无甚特别的规矩各卿大夫府上用饭也是大致如此只是无此排场。不过这些齐女都是容颜娇好让人看在眼中心情为之一轻。被离便与众人一样伸出了双手一女托着铜盘在手下接着另一女将壶中的温水向他手上缓缓倒下去被离洗过了手一女从袖中拿出一块薰得香喷喷的雪白织巾替被离擦干了手。二女拿着壶盘退了下去一阵用过了饭她们还得盛着温水为他们洗手。众女才退回去又有一群宫女上来这些宫女的容貌更胜于先前之人一个个身材高挑顾盼生姿两人一组跪在众人身旁侍侯大家饮酒用饭。她们专施宴饮平日里训练有素丝毫不乱。

众人大悦待齐平公举酒与众人饮了三爵之后各人便自己用食身旁的宫女为他们切肉、布羹、挹酒甚是殷勤。

与国君对饮之后便没有太多的规矩了有的人多饮了些酒瞟着身边的妙龄少女不免动了些色心开始在旁边齐女身上摸摸捏捏起来弄得殿上娇嗔连连、媚眼乱飞以致哄笑阵阵气氛甚佳。

这种事情并非齐国独有也非公宫之中才有被离早就司空见惯也不在意只是偷眼向那颜不疑瞧过去只见他仍是冷冰冰的饮食甚是文静身旁齐女就算做尽了妩媚之态也不能让他脸上露出丝毫表情。

柳下惠是有名的坐怀不乱不过他却不象颜不疑这般冷冰冰的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不住畅饮。

倒是那白公胜却不顾那么多他的楚国人楚人比不得齐人少见这种身材高挑的齐女免不了左拥右抱开怀大笑。

被离又向赵无衅看去只见他面色平和并不怎么饮酒慢慢地用饭、细细地咀嚼仿佛用饭是他的一生中的第一等大事一般不过他眼光闪烁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

被离这么一个个瞧过去见田逆和闾邱明与身旁宫女勾勾搭搭动作不堪之极不禁皱起了眉头转眼向齐平公看了过去只见齐平公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紧皱着眉头似乎心中有事。

被离心道:“他新任国君为何并不高兴?”

这时一个侍尉长浑身尘土匆匆忙忙进来跪在台下满脸惊慌之色。

田恒见他满脸油汗手忙脚乱未等他说话便沉声喝道:“如此慌乱岂非失礼于人?”

齐平公看了看这人问道:“什么事?”

侍尉长偷眼看了齐平公一眼忽地伏地大哭。他这一哭把殿中众人吓了一跳殿中立刻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一齐盯在侍尉长身上。

齐平公脸色微变田恒哼了一声显是怒极。

侍尉长道:“启奏国君小将奉闾将军之命到城外接妙公主的马车谁知……”

齐平公道:“甚么?”

侍尉长道:“小将等在城外三十里处见到了妙公主的马车只是护送公主的五十甲士已全部被杀马车覆地公主不知去向!”

“当”地一声齐平公手中的铜爵跌在地上。田恒霍地站起了身来殿中众人除了颜不疑冷口冷面外无不色变。

田恒沉声道:“你等可曾周围找过?”

侍尉长道:“小将等赶到之时尸体尚温如果公主因变故藏在附近应不出三里之外小将等一边查找一边四下呼唤三里之内全已找遍终是不见公主的踪迹小将等猜想公主多半被歹人劫持了!”

晏缺一张老脸惊得雪白这妙公主人称齐国第一美女是他女儿与齐平公所生即他的外孙女娇美可爱十分得他喜欢此时听闻失踪怎不心乱?

人人心中都想:“什么人如此大胆?”

「如章节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你看#到的#内#容#中#间#可#能#有#缺#失,退#出#阅#读#模#式,才可以#继#续#阅#读#全#文,或者请使用其它#浏#览#器

章节目录

天下春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快小说只为原作者全威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全威并收藏天下春秋最新章节后记